福妹與小規

我跟很多人講過這個故事，
可從來沒想過要把它寫下來。
其實有很多事，
當下發生時記憶猶新，
但年代久了之後，
什麼也想不起來。
即便想起，
也只是零零碎碎、七拼八湊的，
很難還原它的全貌。
這兩天心裡有種感動，
覺得應該用文字多記錄一些故事，
等到將來滿頭白髮、齒牙動搖、
啥也記不住的時候，
還有一些東西可以拿出來回味；
還有一些故事可以拿出來說說。

去年九月間我和福爸去德國看展覽，
出發前躺在床上休息的福爺爺（其實應該說是福外公才對）執意起身，
步履蹣跚地送我們到電梯口，
吃力地對我們揮手說：
「爸爸就不送你們去機場了。」
那時我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老爸從來沒送我們到過機場。
望著他孱弱的身體，
我們告訴他要好好保重，
並且把餵福妹零食的重責大任託給他。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爸爸站著和我說話。

在科隆看完展覽的第一天深夜，
我們接到姪女小寶從台灣打電話過來，
通知我們老爸被送進了加護病房，
就在我們出發後的第二天。
因為我們預定的回程是由科隆到法蘭克福，
由法蘭克福到維也納，
再由維也納轉機回台北。
而不巧的是，
維也納到台北的班機是隔天才一班，
因此儘管我們心裡焦急如焚，
也必須在德國多待上一天後才能回國。

從法蘭克福到維也納，
再從維也納輾轉經曼谷到台北，
繁複的登機轉機手續加上等候的過程長達28個多小時，
沿途中我不斷地向神禱告，
求神讓我這一生不要有遺憾，
讓我能見到我最摯愛的父親，
那怕只是最後一面也好。
一路上我腦海裡一直浮現老爸在電梯口向我們揮手的畫面，
那一句「爸爸就不送你們去機場了」，
這個時候想起來，
覺得心好痛。

我的神是聽禱告的神，
祂不僅聽了我的禱告，
也聽了我父親的禱告。
老爸從被送進加護病房的那天起，
醫生就說要幫他插管。
福奶奶（也就是福媽的母親）耳朵聽不見，
醫生跟他說什麼都是雞同鴨講，
而身為獨生女的福媽人在國外，
聯絡半天也聯絡不上。
既然找不著能做決定的家屬，
插不插管的決定也只能由福爺爺自己決定。
福爺爺當時的情況相當危急，
但是他的意識很清楚，
他堅持不肯插管，
因為他知道一旦插了管，
他就再也不能和他心愛的女兒及女婿說上話了。
神賜給老爸力量，
他憑著意志力撐了五天沒閤眼，
直到我和福爸趕回來。
老爸不僅如願與我和福爸說上好多好多好多的話，
我還多陪了他21天，
唯一的遺憾是他沒能再見到他最心愛的孫女福妹一眼。